待素卿一走，棲清骨便指了指對面的竹榻，對穆青時說道：“坐吧！”

穆青時笑了笑，便緩緩坐下。

約莫過了一刻鐘，棲清骨便開口道：“近日有不少神妖魔的魂魄被劫之事，不知...青時是否知道？”

穆青時早就料到棲清骨將素卿引開，是因為有事要問自己，便淡淡笑道：“先生以為是我？”

棲清骨聞言立馬搖了搖頭：“我知道不是你！”

穆青時有些不明白了：“既然先生知道，為何還要如此問呢？”

棲清骨望了望不遠處的梨樹，嘆了一口氣：“雖不是你，但與你關系匪淺！”

穆青時眸子微沈：“先生有話還請直說！”

棲清骨鳳眼微瞇，聲音突然低沈下來：“青時作為冥界幽司，可曾懷疑過自己的屬下？”

穆青時笑著不解：“黑白二使皆忠心不二，青時不曾懷疑！”

“哦？”棲清骨眉梢微挑，桃紅色的唇微啟：“是不曾懷疑？還是聽之任之？只為確定心中所想，正確與否？”

穆青時眸中笑意更深：“先生的話，青時以為，似是頗有所指？”

棲清骨見如此牽引穆青時都不表露毫分，不由暗暗佩服：“我並不是暗指什麽，只是，有人大肆收集神妖魔的魂魄，而你，對招魂令反應太不尋常，我一步一步說到此，只是想讓你知道一件事......”

“先生請講！”穆青時淡淡道。

棲清骨看了看不遠處嬉戲的小妖，語重心長地說道：“你既喜歡素卿，便不要想著拼命，不管日後如何變化，你活著，她才能活！”

穆青時聞言微微一楞，隨後釋然一笑：“先生的話，青時記著了！”

他如何不明白棲清骨的話，可是先生在這遠離塵世太久，對三界的事早已不太關心，既然一切已經重新開始，又豈能輕易結束？若是他停下來，才是真正的沒有退路！

而棲清骨又何嘗沒有猜到他的心思，千萬年之前，他將素卿交到他手上時，滿身傷痕，鮮血淋漓，卻只對他說了一句話：“好好護著她！”

千萬年後，他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恢覆記憶，或是想起些什麽，可是今日，他的眼神，跟那日何其相像？

仙魔大戰後的兩萬年，白澤一族的聖君向天君揭發玄鳥一族藏有謀反之心，天君大怒，便派三萬天兵跟隨白澤一族圍剿玄鳥一族，那日他聽到此消息，眸中大驚，來不及留下一句話，便只身前去營救那個女子，只為了當時的一命之恩。

他有些不解，之前的他，即使別人對他再多恩惠，他也不屑一顧，最多用些最珍貴、最稀少的東西贈之，並會表明，自己此生不會對誰存著歡喜之心。可是這次，他看到了他眼裏的驚慌和不安，他這才明白，他動了心，而且深到不可自拔。

不然，怎麽會為了救她，生生被聖君的“瞑焰長槍”穿胸而過，最後差點灰飛煙滅，仙元具散，即使後來被救，也落得個心痛的毛病，而且淤血多年難散，只要心緒一動，便會血氣上湧。

是了，他是他多年的好友，現在卻不想他記著自己，因為，那樣一個冷漠無情的人，最後有了情，他是真的不知道，自己該不該繼續接受這樣一個他？這樣一個他，一次又一次的想丟了自己的命，只為了那所謂的溫柔。

他說過，他不是一個溫柔的人，是因為遇見她，他才知道，原來一個野獸，也會有溫柔的心。他不會溫柔，卻處處溫柔，皆是因為她。

所以，遇見是多麽重要的事，重要到，他可以忘了自己的冷漠，變成一個從心到眼神都溫柔的人。

因此，棲清骨怕了，怕接受這樣一個他，因為自己，也曾是這樣，為著一個人，煥然一新。

此後，他來到“絕妙谷”，專心的做著自己的逍遙人，即使他有了新的朋友，那也與自己再無關系，他不想，再為著誰，失去自我，又再變成誰。

想到這，棲清骨無奈地笑了笑，突然想到一個人，便道：“宋宴那老楞頭沒來？”

穆青時聽棲清骨提到宋宴，不免輕聲一笑：“前輩是想來著，可是遇上了冤家，便來不了了！”

“冤家？”棲清骨蹙了蹙眉，隨後恍然大悟：“青時的意思是，那老楞頭找到了他的小心肝？”

宋宴喜歡小書生的事，幾乎認識他的人都知道，按理，以他的性子，斷不會讓人知道自己的喜好如此不尋常，可是，跟宋宴天天膩在一起的蕭不二，在時間的推動下，漸漸發現了他不怎麽愛搭理女人的喜好，最後，又在某一天，趁著宋宴喝醉，在酒裏加了些料，便將老楞頭和小書生的事套了出來，這不知道還好，一知道，便是所有人都知道了。

於是，蕭不二私下裏以這個理由對宋宴嘲笑了很久，直到宋宴威脅他，要是再不收斂，便收了他在妖市的職位，順道上天君那告他一罪，這才讓蕭不二怕了，自此以後，蕭不二便老實了不少。

但該知道的人都已經知道了，也沒有挽救的餘地，再者，這老楞頭已經習慣了這些人的“冷嘲熱諷”，連明玙仙君要罰他，他都不怕，這算些什麽。

穆青時撐著下巴看著不遠處素卿和小妖們笑著說話，眼裏有幾許柔光：“先生猜的不錯，不過這回，他可是被人牽著鼻子走了一回！”

棲清骨聞言笑道：“以宋宴的精明，若不是青時你牽著他走，我可想不到別人！”

穆青時低低一笑：“先生果真厲害！”

棲清骨鳳眸微揚，唇角微張：“想必他一定有話讓你帶給我！”

穆青時微微垂眸，眉目微展，聲音微沈：“前輩說，既然先生盼他有個好姻緣盼了這麽久，如今姻緣已經來了，是不是應該履行承諾，將東海的那顆冰紋藍海珠贈給他，讓他蹭個好兆頭！”

棲清骨一聽，立刻笑罵道：“這個老楞頭，一顆珠子而已，居然記了這麽久，雖然那顆珠子於我來說並不重要，但是啊，青時......”

穆青時見他停下，不由應道：“前輩請說！”

棲清骨攏了攏落在一邊的衣襟，有些為難地看著穆青時，笑道：“這顆藍海珠，我可是準備用來給素卿當賀禮的，若是給了老楞頭，我心裏可就過意不去了！”

穆青時看了看不遠處的那個女子，低聲道：“青時不在‘燭齋’時，都是由前輩顧著素卿，如今不過是一顆珠子，若是素卿同意了，前輩也就不必為難了！”

他說著，便緩緩起身，看著向他走來的素卿，微微一笑。

棲清骨嘆了口氣，淡淡道：“青時你啊！除了素卿，恐怕對什麽都不會太在意了！”

穆青時背對著棲清骨，微微側頭一笑：“那先生呢？又對什麽在意過？”

棲清骨要說的話被堵在喉嚨裏，最後化作一句：

“青時的眼，總是犀利的讓人害怕！”

穆青時笑笑，走下臺階，接過素卿手中的竹盤，仿若沒有聽見後面那句話般，道：“可有哪裏磕著？”

素卿搖了搖頭，看向坐在竹榻上悠閑自得的老妖怪，打趣道：“這魚我可是做了，你可別嫌手藝生疏了！”

棲清骨聞言深深吸了一口氣，停了半響，覆道：“素卿若是有朝一日手藝生疏了，定是因為有人願意一輩子為他洗手羹湯，這樣的話，就是這味道真變了，老妖怪我，也是真真高興的！”

素卿一聽，不由臉色微赧：“先生說笑了！”

語畢，便和穆青時一起進了竹屋，棲清骨也隨後跟上。

席間，聽穆青時說到藍海珠的事，素卿看了他一眼，笑了笑，便對棲清骨說：“先生便將珠子給宋宴吧！這幾千年來，他為我的顧主奔來奔去，出了不少力，一顆珠子而已，素卿不會計較的！”

棲清骨夾著一塊紅燒魚，慢慢嚼著，然後再緩緩咽下，隨後才開口：“既然你答應了，我也不多說了，這幾日，你們就好好在谷裏逛逛，全當渡蜜日了，以後要是回到‘燭齋’，事情恐怕就會忙起來了！”

素卿一楞：“先生似乎...話中有話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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